宫锁心芋 | 睡美人

现趴

基层公务员办公室恋爱



1


办公室主任丁季桌子在进门处。开关门灰大,每周至少要抹三次。否则,“区先进工作者”实木框奖状及市跆拳道、马拉松、太极拳奖杯都会蒙尘。


于太极桌子则在办公室尽头,沙发圈出角落,似小单间而非的一个地方。他想要独立办公室,不止一次打申请,但不知为何,没人批给他。


他的桌子乱到不行,文件堆得老高,仔细一看有2012年的。去年年会上发的抽奖券从沙发底飘出来。


有时于太极在办公室睡觉。丁季总是第一个来办公室,猛地拉开窗帘。于太极在沙发上缩得更小,脸拼命埋进绒毯里。


“讨厌!”


“怎么又在办公室睡?”丁季隔着绒毯, 将他搬到沙发深处,眉头紧皱。“乱死了,得叫个人来清理一下。这里的资料也该归档了。”


“不要碰,每个东西都在它正确的地方。”


于太极睡眼惺忪,鸭子坐在沙发上。“我早饭呢?”


“你没让我给你带早饭。”丁季说,“快去洗把脸。”


于太极于是离开单位。


他在附近旅馆有个长租房,每天早上,他在那里洗漱洗澡,之后头发湿漉漉地回来,腋下夹着报纸。上午不工作,先读报纸,了解天下大事;下午神神秘秘,缩在纸堆里写万言书,只发少主一个人。



2


办公室没人跟于太极关系特别亲近,不过,他人缘不坏。于太极轻声细语,和颜悦色,偶尔不免流露傲慢,但因为长得可爱,在社会上能被原谅。


只有丁季对他意见最大。


“第一,自己在旅馆租房,干嘛睡在办公室?地上全是他的头发。第二,从不参与集体活动,我看他根本不想融入这个大家庭。第三,每次都跟领导单独打报告,有什么藏着掖着见不得人的内容,不能抄送大家?我写的工作报告,上传共享文档,人人随时可看。”


“问题是根本没人看,”于太极说,“毫无含金量,只会浪费少主时间。而我,能够站在领导的层面思考问题,所以说丁季你一辈子就是个办公室主任。至于我为什么睡在办公室,那自然是热爱工作,为领导分忧是我的首要任务,而非跟你们一起跑马拉松打羽球……”


他站在丁季办公桌前,指尖划过每个擦得锃亮的奖杯,将指纹蹭在上面。然后和蔼地笑,眯眼看着抱胸一言不发的丁季:


“再说,你以为大家真爱去你组织的马拉松和羽毛球?还不是阿姨大婶们想把亲戚家闺女介绍给你,我没说错吧?”


“我暂时没有成家的打算,”丁季承认。


他最近半年,周末都浪费在相亲上,全部是熟人的要求,对象从高中毕业小太妹到四十岁寡妇应有尽有。“男子先立业后成家。”


“我也没有成家的打算。”于太极想了想,“看来我们还有些共同点。”



3


年度“市先进工作者”评比展开,大部分人对此兴趣缺缺,除了丁季。


丁季并非沽名好誉,不过对每个工作上的小目标,他都做好全力以赴的打算。


然而评比结果发表后,令人——人,主要是丁季,及办公室的阿姨大婶们——震惊,于太极获评市先进工作者。


他请了一下午假,被少主带去市政府大楼。颁奖典礼没有电视转播,仅有几家没人看的媒体报道;此事本来不大,只在丁季心中掀起波澜。


于太极气喘吁吁,捧着实木框的金属奖状回来,瘫倒在沙发上喘气。


“怎么回事,”丁季走过来,“我怎么不记得你有什么工作成果?”


“哈?21世纪过去五分之一,难以想象有人还这么说话。”于太极直起身说,“你不理解也是自然的,我早说过,我会站在领导高度思考问题。”


丁季的脸仍然皱得像个核桃。


一直以来,于太极在他心目中都是办公室后进,不靠谱的代名词,没有阿姨大婶想把女儿嫁给他就是铁证。他叹了口气。


“我是来说恭喜的。”


“看脸色不像啊,看脸色像要揍我一顿。”于太极嘲笑,“你桌上有太极拳奖杯吧?太极拳干嘛要比赛,比揍我吗?”


“你这人不可理喻。我得帮你把桌子清理一下,奖状放在显眼的位置。”


“求你别这样,我还要脸呢。”于太极说,“喜欢奖状,放在你桌上如何?”



4


次日于太极在办公室沙发上睁开眼:眼前是丁季,晃着一个热腾腾的东西。


“给你带了早饭。”丁季说,“芋头包,吃吗?”


“光说是芋头包,谁知道甜的咸的?”


“当然是咸的。为什么是甜的?”


“芋头包当然要是甜的,”于太极说,“下次注意。”


他看着丁季微笑起来。“市先进工作者的待遇果然不同……”


“别想多了。少主跟我恳谈,敦促你我相互促进。”丁季深吸一口气,“你的奖状,我放在我桌上了。等你清理完桌子,再给你放回去。”


“这是什么意思?”


“同事的荣誉就是我的荣誉。”


“我看你见到奖状就兴奋。你的新婚夜最好搞成全国劳模颁奖典礼。”


于太极讥讽。丁季忽然微微笑起来。


“借你吉言,也许我会年内成家。”


于太极此刻的表情堪称恐怖。


“怎么忽然想结婚了?该不会,没评上先进工作者就让你觉得仕途无望,想辞官归隐?”


“不要东拉西扯。”丁季说,“我有个老同学开婚介所,据说能通过算法为我找到爱情。”


“你要爱情干什么?!”


“男子先成家后立业……”


“你上次还不这么说!”


“你生什么气?”丁季不解,“先把芋头包吃了。你若懒得收拾桌子,我可以帮你。”


于太极站起来,转身走了。



5


于太极一天没回工位,丁季有些担心。但对方是成年男子,又是市先进工作者,也许他的担心属于多余。


晚上九点,丁季手机响了。


“吉利?”


“阿季!”电话彼端是丁季开婚介所的老同学,“过来一下嘛。”


“过……哪里去?”


“你同事,一位于先生来这里了解情况。我们很聊得来,原来还是老乡!我把家里带来的酒给他喝,他喝多了,要你接他回去。”吉利说,“哎呀呀,是爱情吗?”


“不是。”


丁季挂断电话,长叹一声,打车去吉利所在。


婚介所早就打烊,吉利在看电视剧。丁季推门进来,扑进丁季怀里。


“阿季,我怕!你同事说这部剧是言情,看了一小时,怎么还在验尸……”


于太极倒在沙发上,闭着眼睛。丁季将于太极捞起来。


“验尸剧挺好,可以从中学到法医知识。言情剧能学什么?”


“阿季真烦人。言情剧里能学到男人都是大猪蹄子!”


吉利嘟着嘴,将丁季和于太极推出门外。


于太极手臂挂在丁季脖子上,脚尖几乎不能着地。他的发丝搔着丁季的脖颈和脸,仿佛呼吸进牵系心脏的线,丁季涌起对男同事不该有的情愫。


到楼下街车里,丁季哼一声,推开身上的人。


“装醉好玩吗?玩够了吧?”


于太极睁开眼睛,双眼清明毫无醉意。


丁季记得清清楚楚,少主请尾牙宴,于太极千杯不倒;丁季当时心中一哂,觉得此人干啥啥不行,陪酒第一名,至少还能带出去。


“于太极,干嘛骚扰我的老同学?”


于太极笑眯眯的。“我查了一天才查到他的位置,不佩服我?”


“毫无必要,你只要问我,一秒钟就告诉你。”


“那怎么算是挑战。”


“你工作也太不饱和了吧?”


街车急刹,于太极冲到丁季身上。丁季推开他,目不斜视。


“送你回旅馆。”


“干脆送我上楼吧?”


丁季满脸通红,“那成什么体统?”


“你不是总问我明明在旅馆有房间,干嘛到办公室睡?”于太极拉住他,“上去看看啊。”



6


提供长租的旅馆还算整洁,尽管电梯不太稳当,两人还是上到四楼。


刚到走廊,隔着门板便听到中气十足的吼声,有人操着丁季熟悉的乡音骂打野。


丁季跟于太极到他的房间,取了些润喉糖、USB线之类小东西,其间隔壁打野的妈飞来飞去,丁季不禁揉了揉耳朵。


“知道了吧?”于太极笑眯眯地说,“我干嘛跑去办公室睡。”


“房客扰民,应该去跟他讲清楚。”


“我可不敢讲,你们那个地方的人脾气爆得很。”


“有话好好说,地图炮不太妥当。”


于太极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。


“去帮我讲吗?”


“我也不去讲,”丁季说。“我看你在办公室睡得不错。”


于是他们原路返回,电梯里惨白的灯光照着他们头顶。


两人忽然笑起来,乐不可支,至少丁季许久没这么笑过。


“明天给我带早饭吧。”于太极说,“芋头包要甜的。”


“甜的便利店没有卖的。”


“那你自己蒸。”


“我蒸出来不保证什么味道。”丁季说,“我起得早就试试看。那你能把你桌子收拾了吗?”



FIN.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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